雜牌軍的隨寫

    「萊德……」

    看著默默離去的背影，韓德爾知道自己沒資格多說什麼，更沒資格祈求他人諒解韋爾，多年來的愧疚，使得她漸漸遠離人群鮮少在村裡露面，即使知道總有一天會被揭穿真相，她仍舊選擇以森林為屏障，以欺瞞的方式企圖保護所有的人，如今眼角擒住的淚水只有滿滿的歉意。

    一旁的阿文想跟上去關心，然而身上的疼痛不允許他這麼做，雖然不像上次直接昏倒在地，但現在的傷勢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。

    「還能走嗎？」韓德爾揹起昏迷的韋爾問道。

    「嗯……萊德他……」阿文靠著牆勉力站起身來。

    「……我們先回小屋吧！我……會再去關心他的。」

    回到小屋後，韓德爾將韋爾放到床上，轉身幫阿文上藥。

    「為什麼你剛才沒有下手？」韓德爾突然問道。

    「我……我沒有殺過人。」

    「你知道牠是韋爾？」

    「嗯……我猜的。」

    「……謝謝你。」

    上完藥，韓德爾拜託阿文照看韋爾，表示自己要去看看萊德是否回到村裡，臨走前，用繩子把韋爾捆得紮紮實實，雖然實際效用不大，但是至少在異變時能多少爭取一點時間。

    「小金，你剛才餵了什麼東西？」

    「你認不出來嗎？你的精華啊。」

    「什麼時候還有解除詛咒的作用了？」

    「你想得美！只是暫時壓制而已，還不知道能持續多久，你買的那本圖鑑上有記載，你沒看到嗎？我也只是試試，想不到還真的有用。」小金有些得意的說。

    那天只是草草看了一眼，阿文還真沒注意到這項資訊，小金的誤打誤撞意外地揭露了事實，也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是好是壞。

    離開小屋後，韓德爾迅速地找到萊德的蹤影，悄悄地跟在後方，她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面目面對萊德，只能遠遠地關心他，確認他安全的回到村裡後，才回頭照顧兩名傷患。

    經過這次的事件，韓德爾對阿文的態度好了許多，雖稱不上是熱情，但不像剛開始總是要趕人的模樣。阿文決定在小屋住個幾天，一方面養傷，一方面觀察韋爾的變化，畢竟詛咒只是暫時被壓制住，萬一又讓他變回狼人，這一次就等於白忙活了。

    回到努比村的萊德失去了往日的嘻皮笑臉，靜靜地走在路上，遇到人也不打招呼，回到熟悉的家中，馬上就迎來一頓臭罵。

    「萊德！你昨天跑出去就算了，今天又偷跑出去！羊都不用帶了嗎？你這幾天在搞什麼？」萊娜扠著腰，對著剛進門的弟弟發怒。

    萊德看著生氣的姐姐，眼神充滿疑惑與不解，他不曉得這件事該怪罪韋爾還是曾經相當敬愛的韓德爾，會不會常與自己打鬧鬥嘴的姐姐，也知道些什麼而隱瞞著他。第一次看見弟弟這種發楞的表情，那種眼神讓萊娜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

    「你…你幹嘛這樣看我？」

    萊德沒有回話，逕自上樓回到房間去。

    「喂！你怎麼了？說話啊！」萊娜的關心沒有得到回應。

    之後的幾天，萊德正常的出門工作，幫忙家裡的農活，只是臉上始終沒有笑容，話也變少了許多，他人的關心全像是石沉大海，撲通一聲就沒了下落。

    在小屋裡住了兩天，阿文已經能行動自如，即使身上還是敷著草藥，但已不妨礙活動，他決定回村裡關心萊德的情況，再馬上趕回小屋觀察韋爾。

    回程經過小山坡，看見嚼草的羊隻，一旁看守的竟然是萊娜，阿文趕忙上去詢問狀況。

    「萊娜，今天怎麼是妳出來放羊？」

    「還不是我那個好弟弟，這幾天怪裡怪氣的，媽媽不放心他，把他留在身邊種田。你知道我弟弟發生什麼事了嗎？」

    「呃……他…他就是想爸爸了，所以心情不好。」阿文沒有選擇說出真相，因為他不知道後續會有什麼影響，還是留給當事人決定該不該公開的好。

    「真是的……都這麼大了還這麼任性。」萊娜沒好氣的抱怨。

    「萊德……跟爸爸的感情很好吧？」

    「何止是好呢！爸爸簡直偏心，我都懷疑我是不是親生的，還好媽媽不會這樣。」萊娜嘟著嘴佯裝生氣，但她內心明白爸爸了解她懂事，所以對弟弟比較照顧。

    「所以他現在會這樣也不奇怪了。」

    「唉……我們當然都希望爸爸還好好的呀！但事情都發生了，這些年日子也都這樣過，搞不懂他最近怎麼了？不說這個了，你有空嗎？能幫我一起把羊趕回去嗎？我覺得這些羊根本就討厭我。」萊娜扠著腰，無奈地看著自家所剩不多的羊隻。

    「阿文，你回來了？一起吃飯吧！」

    回到家，萊德母子已坐在餐桌前等待，萊德勉強提起精神招呼他的新朋友，並讓阿文坐在他身旁。整個晚餐期間，兩人很有默契地不談發生的事，致使餐桌的氣氛有些沉悶。

    「媽，等下我可以跟阿文去看爸爸嗎？」

    「啊？好……那你小心一點，不要太晚回來。」

    努比村人死後都葬在村落附近的一座小山上，沒有繁雜的儀式，只留下供人追念的墓碑。萊德帶著阿文沿著山坡直上，一路採摘鮮花準備送給父親，墓園的範圍不大，萊德很快地就找到了爸爸的位置，把花放在墓前，靜靜地注視墓碑，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話。阿文看著墓碑上的名字，注意到了一旁的墓誌銘寫著：請不要叫我，讓我再睡一會兒。另一行則是「樂觀又熱情的牧羊人。」

    看到這有趣的墓誌銘，阿文差點笑出來，可以想見萊德承襲了父親的特色，樂觀又活潑，但這次的事件站在哪個立場說話都不對，畢竟沒有人樂見這樣的事情發生，一時之間阿文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萊德。

    和父親說完話，萊德帶著阿文來到墓園的另一側，那是處向上傾斜的坡道。萊德隨興地躺在地上，望著多雲的天空，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。

    「小時候爸爸常帶我來這邊，尤其是他想偷懶的時候。我們會躺在這邊看著天空，一起想像那些白雲看起來像什麼，或是在這裡跑跑跳跳，一直到媽媽上來罵人。」

    「我相信你爸爸會很高興，你還記得這些跟他在一起的事情。」

    「應該……是吧？」

    萊德開始努力回想，把小時候調皮搗蛋的事跡全都說出來，包含爸爸的反應，還有姐姐氣到跳腳的模樣，說著說著，他漸漸有了笑容，讓阿文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。

    「哈哈哈……我跟你說，姐姐那時候非常生氣，想要追著我打，爸爸還擋在中間保護我，讓她更生氣了。」

    天邊一顆流星劃過，尾端拖曳出的光芒就像萊德笑彎的眉，阿文很高興他暫時恢復了心情，卻又擔心韋爾那邊是否會發生變化。

    「萊德……」阿文打算開口說自己得回去小屋了。

    「我想起來了。」

    「什麼？」

    「爸爸曾經說，人生大多都是無聊苦悶的，但只要記住生命中的美好，甚至去創造美好，那我們就有動力繼續走下去。」

    「……你爸爸說的沒錯。」即使阿文目前的人生稱不上苦悶，但與其牢記令人不愉快的事，不如想辦法讓自己快樂起來，他覺得這是每個人都需要學會的技能。

    「你要回去小屋了吧？」萊德突然說道。

    「嗯……我怕會有不好的事發生。」

    「那你快回去吧！」